我是如何步入旅行或写作什么的

来源: 发布:2016年05月07日 作者: 人气:1744

       我原来不是想去旅行什么的,是我大半生没在工作岗位上,于是东跑西荡,弄得像都在路上,也就好像便如同是什么旅行了。
       至于我为什么没上班,也可以讲一讲。因为爬不起来。当然,每天一起床就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,看起来应该是最快乐的了;然愈做往往会愈窄,最后愈来愈归结到一二项目上,便也像是不怎么特别好玩了,甚而倒有点像上班了。人们说武侠作家很多原先是迷读武侠小说者,废寝忘食,后来逐而渐之,索性自已下手来写。喜欢唱戏的,愈唱愈迷,在机关批公文也自顾自哼着,上厕所也晃着脑袋伴随噼里啪啦屁屎声还哼着,终至不能不从票友而弄到了下海
       懒,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缺点,也可能是这辈子我最大的资产,因为懒,太多事皆没想到去弄。譬似看报,我从没有看报的习惯(当然更不可能一早去信箱取报纸便视为晨起之至乐)。不但不每日看,也不几个月或几年看一回.倘今天心血来潮看了,便看了。没看,断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漏之憾。有时,突然想查一些旧事了,到图书馆找出几十年前的旧报纸,一看竟是埋头不起,八小时十小时霎间飞过。这倒像是看书了。
       但不想每天时候到了便去摸取报纸的真正理出,我多年后慢慢想来,或许是我硬是不乐意被这小小一事(即使就中有“好奇”的廉价因素)打坏了我那原本最空空荡荡的无边自由。
      我躺在床上,跷着唧,眼望天花板。原本是睡觉,但睡醒了,却还未起床,就这么望着天花板,若一会儿又用了,那就继续往下睡,反正最后还是睡.何必再费事爬起来。
      出门想吃早饭,结果一出去弄到深夜习回家。接着睡觉。第二天又在外逛了一天。傍晚有一个人打电话来,说这两天全世界都在找我,却打电话怎么也找不到我,乃我没有答录机,也没有手机,所以他们急得要命时,我却一点没感觉。
      当他们讲出找我的急切因由时我听着很不好意思,也很心焦,当时亦深觉抱歉,差一点认为应该要装设答录机甚至手机了。但第二天又淡却了这类念头。倒不是为了维护某份自由,不是。是根本没去想什么自由不自由。
      只有极度的空清,极度的散闲.才能获得自由。且是安静的自由。像远足(hiking)便不行,它像是仍有进度、仍有抵达点。必须是信步而行,一走到哪里不知道,走到何时不知道,那种信步而行方能获得高品质的自由、心灵安静下深度满足的自由。寻常人一辈子很有效率、很努力、很有成就地过日子者,不可能了解前述的“自由”。
      像现下这一刻,深夜三点半,我刚自一书店逛完出来,肚子饿了,我想吃的早点一一豆角包子与韭菜包子,再带一碗绿豆稀饭这种北方土式口味一一要到五点多才开,怎么办?我绝不会就近在7一EIeven买点什么打发,我会熬到五点多然后很完备地吃
上这顿早点。
       太自由了。真是糟糕。我竟然不理会应该马上睡觉、第二天还有事等等可能的现实必须。然我硬是如此任性。人怎么可能那么闲?  我对自由太习惯去取用,于是很能感受那些平素不太接获自由的人们彼等的生态呈现。因为只顾自己当下心性,便太多名著因自己的不易专注、自己的不堪管束而至读没几页便搁下了。
      固然也是小时候的好动,养不成安坐书桌习惯,听墙外有球声嬉闹声早奔出去了。我同也能乐于偶尔少了自由,像当兵、像上班、像催促自己赶路、像逼自己完成一篇稿子等等。然多半时候,我算是很散漫、很懒惰、很不打扫自我周遭的一种姑且得
取自由者。
      人生际遇很是奇怪,我生性喜欢热闹、乐于相处人群,却落得多年来一人独居。我喜欢一桌人围着吃饭,却多年来总是一人独食,不明内里的人或还以为我好幽静,以宜于写作:实则我何曾专志写作过?写作是不得已、很沉闷孤独后稍事纾发以致如
此。
       若有外问热闹事,我断不愿静待室内。若有人群活动,我断不愿自个一人写东西。因此,我愈来愈希望我所写作的,是很像我亲口对友朋述说我远游回乡后之兴奋有趣事迹,那种活生生并且很众人堪用的暖热之物,而不是我个人很清冷孤高的人生见解之凝结。